我搞的是真的

喻黄 | 月落重生灯再红

标题出自舞台本《牡丹亭离魂》中的最后一句,“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 黄少天生贺篇 古风喻黄paro

  • 国师喻x剑客天,蓝雨师兄弟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 ooc预警


第一章.

  

  缺月挂疏桐,岑雾消雪影。静枝椅云,春寒料峭意。

  

  已是四更天,宫道两旁当值夜课的侍卫也在这如豆烛火下略有倦意。神宫居巍巍青山之背,临水而住,与纸醉金迷的紫金宫不过一山之隔,却端的是清朴素苦的格调。正如此时,神宫已歇了声儿,而遥遥紫金宫方向仍有细碎而热闹的响。若是在神宫宫道中行走,抬眼上眺,还能瞥见几朵在夜空中炸散开的烟花。

  

  黄少天正在朱墙外侧耳凝听墙内动静,在确认自己的行踪不会暴露后才足尖点地,纵身轻踏上了屋檐。在最顶端俯瞰这幽冷神宫,鼻尖果不其然地窜上一股清苦药味。他稍地一撇唇尾,自那日下山后与之分道扬镳,也未曾见面。不过坊间都传这位“国师大人”百年如一日地身体虚弱,权依仗神宫里各地呈上来的灵药吊着金贵的命。

  

  黄少天理所当然地想,能不虚弱吗。当年可不就是因为他被那半瞎断言命轻、活不过束发之年,才被送来当自己的便宜师兄。思绪胡乱飞过幼时山门里漫山遍野的花草,鼻头萦绕的药苦与记忆中逐渐重合起来。

  

  ……药味好像又重了。

  

  他与黄少天拜在同一师门,实际上还是动了他家关系,但拜入师门可就“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了。别人拜在师父名下,可都是真才实干通过试炼过来的,自然瞧不上那人。况且他来时只身一人,不显山不露水,没人知道他什么背景什么身份。

  

  师父收他为徒,原本门徒都觉他有一技在手,时间长了却发现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挑的病秧子,来敲门问候的一哄而散。那时一大帮少年郎聚在一起,好胜斗狠之事时常发生。月末武学考核,黄少天是里面的佼佼者,虽话多了些,但性格张扬活泼、簇拥者众多;那人是下下签,阴郁寡言、孤零零一人,他人眼里可谓云泥之别。

  

  但是黄少天总觉得那人在隐藏实力或是不求上进,这两样无论哪一,都甚是可恶。而黄小剑客在还没成长为大剑客之前,还保持着一颗信奉“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的心,爱恨分明不外如是,于是每每遇上总要去丢他两句直白如一的“末流子”,他也不卑不亢地一并收下。

  

  他身上从那时起就是如此清苦的药味,以及,那朝着他一闪而逝的、泛着病气的微笑。

  

  让人心悸。

  

  再后来——

  

  “上面什么人!”

  

  黄少天正轻嗅了嗅周遭气息,脚底被底下守卫叫声突地一惊,所幸身体比头脑反应更为迅速,当即俯身点过接连两块红瓦隐入黑暗去。方才俯瞰时他仔细瞧了,神宫整体被那人布置成聚灵汇气之卦,大约是用上了在师门那几年看的阵书。此地借山成象,迷境丛生,若是贪得之徒一不小心还会迷失于神宫之中。怪不得师父说天下大气运共十分,神宫独占七,一分天子,一分朝臣江湖客,还余黎明苍生一分。黄少天皱了皱眉头,论剑道他是第一,但阵法他确实不明白其中奥妙,能破却不可立。他反倒在此课开设后一举成名,在课堂辩论时甚至令师父也无言以对、唯以击掌相赞。师父还让黄少天同那人一并训练,势必要两人相辅相成,取一人长处补另一人短处,此两人岂非天下无敌。

  

  几乎所有人都认可了他,除了被迫和“末流子”训练的黄少天。

  

  诶,话茬又给扯远了。只是现下这阵,虽是千年难现的聚气大阵,但天道有借有还。神宫借力凝势,现今佑国家风调雨顺,万事和乐。若非得让布阵者偿以天道,那人岂不是连命都没了?

  

  怎会,他那样惜命!

  

  黄少天循着药气最浓处过去,身形愈发灵快。这位“新国师”煎药一贯亲力亲为,常同黄少天自嘲日日炼丹延年益寿,药味最浓必然是他所在之处。他一手五指掐着另一手掌心,在因痛松开时掌心已留下深深五道甲印,赌气般暗骂一通,“下山时说好一起行侠仗义快意恩仇,结果趁夜中便提前一人收拾包袱乖乖回去当什劳子破国师!还留书一封叫我五年后再来一见,本少侠不过提前半年来赴约,卧槽这就捉到这人狠命糟践自己。我呸,不想见我也就算了,如此行径看来这货只能去见如来佛祖!心里抓肝挠肺还劝不得,真让人可恨……”

  

  他骂完了一连串,还不觉过瘾,小声嘟囔“末流子也不知道抽什么疯干出这种事真是蓝雨师门不幸”云云。

  

  剑影步从桃枝上一个轻跃,身姿顺势在虚空中飘出清逸残影,黄少天抬腕勾住一截桃枝,屈膝藏锋于垂影中。悉悉索索的便带的凭白飞出一阵风,枝叶连响了两三下。渐近,泛黄的窗纸影影绰绰映出一团静立身影,在他不瞬注视下越来越清晰。

  

  “咯吱——”

  

  窗被推开了。

  


第二章.

  

  双方登时均是一愣,那人好像又瘦了,还是个少年模样,却掩不住苍白病容。黄少天一动不动,对面人也一动不动,只轻微眨了眨眼,似他去塞北时在民间亲手刻的冰雕,但比那冰雕要暖一千倍、一万倍。

  

  喻文州。

  

  黄少天默念了一遍对方的名字,刚刚在路上费尽心思想当面问出口的字句也被说不清道不明的雾噎在喉间,还分外令人好笑地呛了口唾沫,陡地咳嗽起来,亮晶晶的眼珠子却不肯从人身上挪开。

  

  “分两路,这队跟我走,先去看看国师!”

  

  对视,不过交换一个眼神,双方却都能够明白彼此想法。黄少天自阴影中前倾起身,在小院中蹬足而跃,握住了那只从窗口探出的手,在完全信赖中落入他温热怀抱里。黄少天好赖同喻文州一般高,且喻文州更是病弱,这一扑叫他往后一仰万一磕着碰着才叫坏了,便转了个弯把自己垫在底下作肉垫,跌得闭眼闷哼一声。

  

  睁眼时,喻文州将手掌心撑在地面,支起身子就势看他,忽而蹙眉,眉尖又转瞬舒展开来。

  

  这是一个类似于居高临下的姿势,但黄少天并不觉得压迫。大约是在师门内的日子同喻文州从不屑到默契,这样厮混的时间久了,即使有些年月不见,也太过熟悉了。

  

  宽大而洁净的国师袍袖随着风声渐消收于他两颊旁,夜间去除发冠后垂落在肩头的长发挠得脸上轻轻的痒,又好像在心里小小一抓,彼此之间的气息都刻意放缓了似的。黄少天眼前浅淡瞳孔中,是自己一张因为重逢而惊讶或是别的什么而突兀失语的脸孔。

  

  “国师,您就寝了吗?方才似乎有外来者闯入,不知是否叨扰国师。”

  

  门外传来值夜侍卫询问话音。最终还是黄少天先侧了侧脑袋,企图让喻文州自觉站起来,还自己一个能够轻松呼吸的空间,但墨发长袖的青年国师只是稍稍侧了侧头,刻意曲解了他的意思。

  

  “无碍。”喻文州在仍旧注视着黄少天小动作的过程中微微弯了弯眼眉,从善如流向门外道。“再去宫内他处搜搜,此处无人。”

  

  门外脚步声渐去后,喻文州便先“噗嗤”一声低低笑出来。

  

  “少天,见面礼就是‘投怀送抱’吗?”

  

  “……我靠。”黄少天像是哑穴刚刚被解,终于从失了魂的状态中平复过来,一肘顶着身上人小腹啪地一声推到一旁,一咕噜拍拍屁股上的灰爬起来。“见面礼就该用冰雨给你清醒清醒,你你你你、你起来起来起来,快点快点!”

  

  “要慢点,才能确定你是真的出现了。”喻文州被这不经心的一推推得往侧歪坐在地,却仍是抬眼望着他,渐渐轻轻笑出声,“我可是个病人。还请妖刀大人手下留情。”

  

  黄少天三步并两步合上窗户,回过头总算能把自己想表达的抓了个机会,登时就倒出来,“靠!就还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病人,你自己真的知道你身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吗,我课业还没差到连神宫这让人折寿的大气运到底怎么来的都不知道。我去,你都不想想这么做值不值值不值值不值!”或许是那些年作为搭档同席的习惯使然,他边骂边径直往喻文州那边走了两步、施施然伸出掌心。“啊,呸!……师门栽培你真是白费心思,我这几年给魏老大捎信还听魏老大一直絮絮叨叨想你了。对得起蓝雨么?对得起魏老大么对得起辛辛苦苦陪练的我么?”

  

  喻文州搭上五指借力起身。目光落入对面澄澈琥珀般瞳眸,笑盈盈道。“好像还不算太过生气。少天还愿意扶我。”

  

  黄少天哼得一声收回手,顿觉自己白说一通还浪费口水。喻文州提起茶壶给杯盏添水,顺和人意地推过去一杯清茗。

  

  “喝茶,先清清火。”

  

  一豆灯火在夜中轻摇,时光有如倒流般退回两人少年场上练手对垒时——窗外枝头白雀惊掠,室内来者气势汹汹。

  


第三章.

  

  黄少天武斗第一已是常态,往往瞧不上体弱多病的“末流子”,直到某日末流子在阵法课上讲赢了他钦慕非常的魏老大,甚至隐隐在师门中开了个“魏老大败给毛头小子是否已大不如前”的头。黄少天不服喻文州是明摆着的事,几次合作不甚配合。门派里有人议论此事更是导火索,黄少天听闻这“歪风邪气”横行,眼疾手快提上冰雨就来了喻文州新得的藏书阁。

  

  “放心,本剑客今天就好好给那个垃圾点颜色看看,别仗着会点阴谋诡计就嘚瑟起来了,”黄少天才跟周围凑过来的同伴嘀咕完便迈入阁内,他扬声挑衅。“是男人就出来跟我比试比试啊!能不能有点儿觉悟别让我鄙视你!麻利点儿滚出来!”

  

  喻文州在茫茫书架中朝他侧头,束发正服的青年身着师门水蓝规制,正握一卷竹简。他起身将竹简归回原位,对着众人微微一颔首。“校场请教。”

  

  旁边有小弟子好意提醒,“黄少这明显……喻师兄,你不要逞一时意气。”

  

  “不必,”喻文州摆了摆手,以笑婉谢,“迟早会来的。”

  

  至少——这次会证明,他体弱多病,但绝不是废物。他锥心刺骨的努力也能够被所有人看到。少年人,鸿鹄之志岂可小觎?

  

  校场方圆许多,地质泥沙松软。黄少天提溜冰雨但未出鞘,比试自然是不可过分伤人,带鞘出剑也无可厚非。喻文州则随便从校场旁的剑架抽了把基本功用的竹剑。

  

  双方皆是一点头。

  

  “请教!”

  

  只见眼尾水蓝布料一闪,深黑剑鞘已直指他额角。

  

  好快!

  

  ……

  

  “黄少还是一如既往的快、狠、准。”

  

  “半点面子都没留诶?”

  

  “那可不,喻文州可是名正言顺赢了师父,黄少又看不起他,这还不得气死。来来来,我押黄少五十招之内见分晓!”

  

  “我也来,我也来!”

  

  ……

  

  “哈哈哈哈,打不着我诶打不着我。”喻文州在黄少天手底过了几招之后,黄少天不过凭借天生直觉就已大概了解了他出剑意图和招式。瞅准机会便打得他一力格挡后退,顾不上反击。“哎我说你早点认输吧,光靠小聪明可是不行的。就说嘛怎么可能,原来魏老大那次是个意外,侥幸嘛!”

  

  黄少天暗道果然只是会点小聪明,比试期间一丁点儿的小手段只能给自己造成一点困扰,根本起不了决定性作用。手下愈发漫不经心起来,虽仍然打得凌厉漂亮,但更多仿佛在等待喻文州设计陷阱让他来轻易破除似的、逗弄他。

  

  喻文州默不作声,咬牙顶着疾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势。

  

  来往数十招,陡然门口有人惊呼:“师父来了!”

  

  “快了快了,这就结束!你们拖着点别让魏老大看见我。”黄少天急急回了下,手里不放松地捏紧剑柄。扭头笑嘻嘻冲对面人挑衅道。“不陪你玩了末流子,让我算算你什么时候能打败我,呃……也就百来年吧!”

  

  他脚下生影,陡然持剑逼近那人。带起的劲风乱了那人额前碎发,喻文州动作不多,但贵在实在可靠,竹剑举过脸前挡住这最后一击。

  

  黄少天微微用力,“咯吱”!

  

  冰雨剑身竟然将竹剑撞断了。喻文州朝后连退数步,锃得一声将断剑插入沙地,单膝半跪、连连咳嗽,似乎将心肺都要呕出来似的。

  

  我靠,怎么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弱鸡?

  

  “喂!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黄少天心下微妙,手头还未收势话音却极快出口,“要不、我说,这都能看出来谁胜谁负了还用打啊,我怕你真躺着出去住进医堂没十天半个月好……”

  

  喻文州猝然抬首,一对瞳眸静静看着他,也不顾雪亮剑鞘极速逼近。

  

  “黄少可真是奔着要把人气死……”

  

  “胜负已定了,好没意思啊。”

  

  “等等!黄少突然不动了?”

  

  “诶??”

  

  喻文州扶着胸口缓缓起身,将竹剑倒拿,剑柄轻轻敲了敲黄少天额头,真心实意地微笑道,“多谢指教。”

  

  原来喻文州暗搓搓蹲了半天是在做准备,最后的时刻以竹剑为阵眼瞬间完成了个小阵,将黄少天死死锁在阵内不得动弹。

  

  额心被一冰凉之物点了一点,上身便朝后猛地一倾。他摇晃数下才勉勉强强站稳,才知道自己这是轻敌过甚、被喻文州戏弄了。

  

  这下可真是完败。

  

  黄少天脸上又红又涨,愤愤大叫。“喻文州!你妹!”

  

  魏琛的身影终于还是出现在门口,有些低沉的嗓音落在每个人耳尖。“黄少天!喻文州!都回去给我反省!”

  

  “诶诶诶诶魏老大你罚这个家伙就算了为什么我被连坐啊卧槽!!!!”

  

  ……

  

  魏琛算着一周时间足够黄少天反思,没想到这厮反思得太过彻底,简直可谓是“回炉重造”。

  

  黄少天一大早就被叫来山堂给喻文州奉茶赔礼道歉,这原本就应当足够让黄少天气得够呛。喻文州百般推脱不掉,只好推测自己应当如何应对按黄少天脾性引发的一系列祸端。结果少年当真奉茶赔礼,还恭恭敬敬地喊了声,“师兄!”

  

  魏老大惊得在堂前吐掉了一口江南贡茶。

  

  喻文州自然也是未能料到,但好歹只是愣了一愣,便接过茶轻抿一口,温道。“多谢少天。”

  

  其实——那天晚上黄少天悄悄去寝卧找了喻文州。毕竟黄少侠有名言在前,“早上输了又不代表晚上会输”。但黄少天猫着脚步,却发现这人在藏书阁后院的空地上练剑。黄少天呆了一呆,这人身上衣衫已经湿透了,面上却还是冷冷淡淡没什么在意的模样,莫非他日日都来?接连一星期,还真是日日如此,黄少天也无话可说了。

  

  这人既不是隐藏实力也不是惫懒训练,自己这可不就打脸了吗?

  

  我靠啊,脸好疼!

  

  喻文州,这家伙,正眼看看,好像还,挺不错的啊……

  

第四章.

  

  “我已睡下,无要事不必报。”喻文州将灯火掐灭,朝神宫侍者淡道。

  

  门外有应声,旋即脚步匆匆离远。黄少天已自找好落座处,摸着紫金宫送来的老木扶手、靠着木椅挪挪屁股。“喻国师,我有一句话必须要讲——”

  

  “少天,”喻文州无奈道,“妖刀大人行行好吧!我今晚还想好好睡个觉。”

  

  黄少天憋了口气,“你怎么还是天天喝药啊,当初调养的不是挺不错吗,现在我不过破窗而入落在你怀里,你都被压倒了!我看你今晚是没得睡了,现在就跟我回蓝雨去,你妹!!”

  

  “陈年老病,不要紧,慢慢调理即可。”喻文州迎上他目光,“五年,截至今日也不过四年六月。是出事了吗?”

  

  “我路过来看看你不行吗,好歹是门派师兄弟。你别给我岔开话题啊,必须好好解释一下这个阵是什么鬼,夭寿啊喻文州给神宫集气运损的可是你寿元!”黄少天气冲冲地问,末了又连忙补上一句,“当初不告而别的可是你,单方面丢下个什劳子君子协议就跑路。说好跟我一起下山历练行侠仗义,毛贼还没看见一个倒是把你先弄没了。滚滚滚滚滚滚!”

  

  “息怒。”喻文州敲了敲手边的琉璃杯沿,沉思片刻,抬眼正道,“国泰民安,百姓和乐。神宫也算尽其职责,何况我享富贵,必付报酬呀。”

  

  “那就不享,陪我回蓝雨一亩三分地。蓝雨也供得起你!”黄少天果断道,“师兄!”

  

  喻文州心思七绕八绕,没想到被他这声“师兄”喊得一时失神,再与他对视时已是一副理智且冷静的模样。心知怕是瞒不住他,缓缓道:“人皇乃我生父,蓝雨不过是续命所,归于神宫是我的命数。”

  

  喻文州体弱,却是天生国师命。皇室唯恐早夭,却只能够凭着点儿仙丹妙药吊命,人皇迫不得已送了这个小儿子来拜白鹤仙人魏琛为师。他俩学成下山那年正逢老国师暴毙,人皇便派人“请”他回来。威胁也算不上——不过是将天下苍生的负担强压,加之严盯他们时不时制造阻碍,在第三次破开人皇对他俩有意设计的致命“意外”之后,黄少天也无法以“倒霉催的”来总结旅途。当黄少天开始询问是不是被谁盯上了并摩拳擦掌要一展拳脚时,喻文州总算变了脸色。

  

  他也不愿牵连黄少天。

  

  仔细想想,他要还的不过是这多余寿命。多活了些年载,遇见黄少天和蓝雨,有过热血岁月和挚爱。这生其实也不虚此行。

  

  只是,太短暂了。

  

  “我同你们回去,不要再为难他。”

  

  于是落笔成笺。

  

  下山后师兄弟分道扬镳,喻文州回到以身为眼镇守国阵,黄少天浪迹天涯做他的逍遥剑客。

  

  黄少天连上这点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惊愕道。“所以你心甘情愿继承这个短命活儿?当年你走是不是也有隐情?”

  

  他平复了一会儿,在细碎月色下打量喻文州因病弱而苍白如纸的脸,心中绞痛。乐天的语气也慢慢暗下来,他别过脸,起身轻道,“五年之约到了,我来怕是也见不着你了。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啊,师兄。”

  

  黄少天像是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似的,一字一句道,“师兄,你是不是装作不知道——”

  

  “我喜欢你。”

  

  “从分开之前……不对,很早很早之前就心悦你。”



第五章.

  

  寝殿内一时呼吸可闻,须臾也无人声。黄少天不敢看阴影中的男人,清辉落在他肩上,皎皎温柔又格外明亮。他深吸一口气。“不行,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必须得带你回去……”

  

  “少天,”喻文州走到他身畔,“先留留步。神宫茶水未尽,岂不浪费。”

  

  “留什么留,等到你身体好了——我带你亲眼去看、亲耳去听,带你一起走过这些年我见过的佳景。江南水、西边山,塞北黄沙、异域人情,去哪儿都行。”黄少天描绘得栩栩如生,在喻文州话音里想起刚才抿的清茗就后悔。俗话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难道这种奢靡玩意儿真的很难戒?顿时添油加醋道。“那贡茶我刚尝了几口,比起他州时岁可差多了,千万别舍不得!呸呸呸!!”

  

  “……”黄少天握了握拳,颇有种无奈感“文州,你跟我走吧。”

  

  “好。”喻文州眉眼弯弯。

  

  “既然你不肯走,我只好打晕你了……”黄少天愣了愣。“诶诶????等等!!!”

  

  “我本来就想离开神宫,计划前几天就已完成,现在的阵法早已被我用前人英灵修补好。这本就不该是用人命换运的恶阵。近些日子正准备诱你来寻我。不过……如今算意外之喜了。”喻文州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茶盖与杯沿轻轻一碰,他笑眼叹道,“能听见你剖白心意,可真不容易。”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黄少天“你”了半天“你”不出别的字眼,结巴道,“你…我、我靠!”

  

  “哦。你什么?”喻文州明知故问。

  

  “哦你个大头鬼!马上跟我回蓝雨啊不要再回破烂神宫了!生是蓝雨人死是蓝雨鬼!!”黄少天说完,又纠结地捏捏耳朵。

  

  喻文州扑哧,“妖刀大人是不是还有事情想问?”

  

       黄少天抓耳挠腮了一阵,耳根子红到鼻尖,吞吞吐吐道,“……心悦你呗,成不成倒是给个准信啊。”

  

  “是。”喻文州轻轻捏住黄少天的脸蛋,慢悠悠朝自己摆正,认真道。“从前诸多过错都是我做的不够好,少天也受了很多委屈。这一生都赔给你,够不够?”

  

  他俯首去啄吻黄少天在他凑近时便紧紧阖上的双眼,那眼睫微微颤动。像啄吻一片宝物,虔诚又极其恋慕地,黄少天所有的一切都可爱极了。

  

  他可能也疯了,但似乎什么都值得。

  

  这几年骨血改阵,日日伤神,夜中睡眠又浅,没一日安生。探子频频来报黄少天踪迹,他心痒却无可奈何。只得愈发努力完成,叫这生债早日偿清。

  

  当初封上信纸时他也有想过自私地带着黄少天亡命天涯,但好像那个鲜衣怒马、嬉笑怒骂、在天地间自由潇洒的少年才是真正的黄少天。

  

  一脊梁的傲气,谁也压不弯。

  

  时间大抵是最温柔的良药,江湖上每日每夜又都有趣事发生。他要是死了,五年后黄少天怕是都记不清他模样了,他们俩之前不过点点暧昧,更散得彻底。

  

  不过是他一人日日铭心刻骨罢了。

  

  有高人批过他命,喻国师早慧过妖,易折。但那人大约也不会想到他甘愿为一人,跌云端、入凡尘,尝尽千般苦。

  

  师父让他给自己屋子题字,他便题了“人间客”。他并不是艳羡人间客风流,是当真觉着自己不过红尘作客,短短几年如走马光花,不多时便得归于红尘了。走这一遭,也算为客罢。

  

  所幸,孑孓清客为主上所留。

  

  他安顿在这俗世,甘之如饴。


  

第六章.

  

  “少天?”

  

  “你游历数年,还未同我讲过。”

  

  “……没什么好讲的,什么都很好,但什么都没有特别之处。看完就忘,还没师兄你笑一下来得印象深刻呢。”

  

  也或许是因为没有你在身边,所以风景无所深爱。一腔侠气堵着心肺,即使美景当前也像是找不到可铭记的景象。

  

  他果真抬起唇尾稍稍笑了一下。

  

  这笑容一纵即逝,却在朦胧月色下胜过闪闪发亮的夜明珠。

  

  “嗯,所以什么时候开始的?”

  

  “……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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